《十二月》

分类: txts3

加入书架
为例子。他的问题是,在凡事不必然的无序结构里,如何发展出一种必然,它毫不费力地摧毁其余种种不确定(“可能性”)而把人们引向灾难。伯克尔研究的,是“恶的物种起源”。
——如果“万湖会议”在1941年12月8日召开,它和历史上1942年1月20日召开的那次是否会有所不同?
——很有可能。
——此话怎讲?
——因为时间压力。
在这个一切加速向前的12月里即使作恶也没有准备余地。
试验场中的恶
与趋恶的自由相比,从善的自由是更大的自由。
——托马斯·阿奎那
他俩是熟人,相识有二十来年了。12月初的这一天,两个人一起去到其中一人的绍尔兰别墅,坐在圣诞将临期的花环前。主人事先准备好加了朗姆酒的茶。他们算是帝国素有名望的保守派,在年轻气盛、思想激进的纳粹分子眼中都是可疑人士。
对他们来说,自由不是行使选举权,它更是人大脑和身体的一种综合状态(这种意义上也包括政体):人类无法预测的摇摆不定。它顺应上帝的呼吸,在超越永恒的时间里,在人类中间维持着象征力量的“躁动不安”。对于勇气的培育来说它相当重要,一如它对洞察力、献身精神以及自信心的养成。就此而言,这两位保守的法学学者会同意托马斯·阿奎那的说法,即自由是一种变动不居的状态,而不是达到任何目的的手段。因此,作为更容易获得自由的善,是一种宽泛而必然的集合状态,从中人类、国家和大地之法(Nomos der Erde)都保持流动的可能。如果说今天,自由的进化是为了争取它在恶的王国里更大的行动空间,那么这将是一个并非仅仅出于道德基础的重大转折。两位保守人士也许可以牺牲道德,但他们不愿对抗那自己原本不会重新意识到的自由(在自身内心行使的自由)。正是在这点上,他们心里充满不安。
——(比方说,在一个准备好离开自己岛屿的民族里)当多数人对恶习以为常,那么,自由作为人无法舍弃的东西——如果我对您和托马斯·阿奎那理解正确——就会与恶联合,这会导致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么?当大多数人已习惯为恶,将会发生什么?
——那您必须告诉我具体是“哪些恶”。毕竟作恶各种各样,泾渭分明。但在1941年的这个降临节,它还不曾演变为多数。直到目前为止,恶的进化几率并不大。
——您的意思是,那些选择了恶的人通常都会死绝?他们后无来者?他们崛起时咄咄逼人,但势头没多久就止住了?
——恶,一如既往,活动在一个试验场中。[1]

[1] 两位保守学者的对话记录是通过速记符号保存下来的,哥廷根的生物化学家马丁·艾根拥有一份复本。他用电脑重新计算了在自由条件下善与恶的存活能力,得出的结论是,在不考虑平均值的情况下,人或上帝的自由意志与恶成反比(由于恶的自大、处心积虑、格格不入)。他说,这里的前提是人们对善的定义,如:“这样做有利”,“这是对本乡本土负责”,一件“始终质量上乘”的东西,或“行为举止得体”,即一个人尊重他人的利益或这样的人所说的话。因此,马丁·艾根把“空想的善”视作“恶”。受托马斯·阿奎那另一段话的启示,他说,自由向善的转变取决于对善的准确定义(重点在于“善的使用价值”)。

12月9日,1941
由于不得不清空校舍,多姆和马蒂诺两所学校各年级的学生必须共用一栋楼作临时教室。课程改到下午举行。
放学后,我们分头去收集废金属。1公斤铁得1分,锌是7分,铜3分,锡6分。攒到40分就可以得到一次表扬。锡很少见,锌嘛,就是牙膏管。报废电器上有铜。在老师的指导下,我们为帝国军备收集原料。
屋子的窗后还笼罩着灯光。严格的灯火管制要到19点后才开始。我们激昂的心蓄满能量,和外头的光源相呼应。吸到肺里的清冽空气是多么让人振奋!我们还没有成为士兵。我们还没有死。我们拉着沉甸甸的手推车,上面是我们上天入地搜集来的宝贝。我们拽着千斤重的发动机组碾过皑皑大雪。栅网和栏杆上的铁钩都被我们拆得干干净净。

12月10日,1932
在雅典,1931年11月由于银行集体倒闭所引发的危机而关闭的股票交易所,重新开张。“希腊的土地等待心灵。”[1]这种情感曾为希腊人的解放斗争带来胜利,德国人和英国人也助她一臂之力(荷尔德林写下《许佩里翁》,拜伦爵士在战斗期间死于风寒)。巴伐利亚的官吏们追随奥托国王[2]前来,为这个刚刚摆脱土耳其人统治的国度设立了第一套财政体系。可后来这些政府要员连同巴伐利亚国王的儿子一起,被这块忘恩负义的土地所驱逐。

[1] 语出歌德《伊菲革涅亚在陶里斯》(<i>Iphigenie auf Tauris</i>)一诗。——译注
[2] 奥托一世(Otto Friedrich Ludwig von Bayern,1815—1867),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之子,1832年,17岁的他被立为希腊国王。——译注

12月10日,1941
德拉克马[1]的币值贬至谷底。第三帝国的金融魔术师,以特派全权代表的身份展开行动。那时帝国银行的“诚实货币”早已一去不返